2015年4月9日 星期四

韓愈文|作業九|燕喜亭記、畫記、毛穎傳

*1張裕釗評〈燕喜亭記〉「借貶秩翻出意義」云云,是否確當?
      我認為張裕釗的批評是有跡可循的。
      〈燕喜亭記〉前半詳細敘述了「燕喜亭」的由來、所在以及地形上的種種特色,並記敘燕喜亭各部分的命名:諸如「竢德之丘」、「謙受之谷」、「秩秩之瀑」、「君子之池」乃至「燕喜之亭」等,這些地方的命名似乎都具有道德上的正面意義,乍看之下只讓人覺得是類似「座右銘」或「陋室銘」等勉勵己身的文字記載。然而文章到了中段「弘中自吏部貶秩而來」讓文勢起了變化。這句話讓人懷疑,韓愈真正想講的,關於燕喜亭,及其相關的,命名之種種,究竟隱含了什麼?除了傳統將房舍、地點的命名作為期許自身的憑藉外,是否還有另一層意義?
      「弘中自吏部貶秩而來」的前一句是「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遺其人乎」,謂該地山水景色之美好乃贈以當地之人。在點出「人」後接著寫「弘中」,讓人連想究竟是「遺其人」還是「遺弘中」。而文章後半寫弘中被貶後途經的各地景色,有「蝯狖所家」、「魚龍所宮」、「極幽遐瑰詭之觀」,想來弘中對於這些奇偉瑰怪之景已視作家常便飯,是以「宜其於山水飫聞而厭見也」。然而弘中卻停留在連州、醉心於燕喜亭,則韓愈以「智者樂山,仁者樂水」說明「弘中之德與其所好可為協矣」。
      我們透過韓愈的筆來看到弘中的姿態和心情,事實上便是從韓愈的眼光來看待弘中。而文章刻意凸顯弘中對於燕喜亭各處的正向積極命名,刻意點明弘中的貶謫之身,也刻意寫了他的「智與仁」。弘中對於山水景物的喜愛和留戀都成了其「貶謫」之下的一種美麗的「姿態」,一種不迷惑、沒有困頓而仍以「德」「謙」「君子」等美好來充實、圓融自己的情操。凡此種種,我想便是張裕釗謂此文「借貶秩翻出意義」的意思了,若本文缺少弘中被貶秩的前提,則文章便不會如此精采吧。

2〈藍田縣丞廳壁記〉「純用戲謔」,何以能見其沉痛之意?

3〈新修滕王閣記〉如何另闢蹊徑,翻空出奇?

*4蘇軾謂「退之〈畫記〉近似甲乙帳耳,了無可觀」;然方苞謂歐公「曉其深處」,孰當?
      我較贊同歐陽修「吾不能為退之畫記」的讚嘆以及方苞謂歐公「曉其深處」的理解。〈畫記〉一篇乍看之下像是流水帳,只是直白、直接、沒有安排的記下所有人的動作、人數等,但若仔細品味便可發現另一番趣味。
      本篇最重要的地方在於每個人的「動作」。韓愈非常仔細的將不同的動作分別記敘、描繪,如「騎」者可分為「騎而立者」、「騎而被甲載兵立者」、「騎執大旗前立者」、「騎而被甲載兵行且下牽者」……等等,然後有「坐者」、「雜執器物者」、「奉壺矢者」、「舍而具食者」、「挹且注者」等等,凡此種種對於「動作」的描繪,都能夠在讀者腦中形成圖樣、畫面;當然,光是單一個人的動作是不夠的,韓愈厲害的地方在於他將畫中為數甚多的「所有人」都點出,在後段甚至只以「翹者、顧者、鳴者、寢者、訛者、立者、立人者」簡潔的方式點出畫中人物(且也順便點出動作),一連串的將所有畫中元素呈現在讀者眼前,至此一幅人聲喧鬧、市聲鼎沸的圖畫便躍然紙上。
      韓愈對於運用文字呈現「一幅畫」拿捏得恰到好處,他不光是運用語言表義的功能,同時也大量運用他最擅長的「文勢」,或說文章的「節奏/速度」來達成他要表達的事情。如「翹者、顧者、鳴者、寢者、訛者、立者、立人者」一段運用簡短、連續並排的名詞造成速度上的急促,從而表現出畫中擁擠、喧鬧雜沓的感覺。總之,此文並非如東坡所言「甲乙帳耳」,韓愈確實利用其文字的功力表現出一幅畫的精隨,也是歐陽修「吾不能為退之畫記」的原因。

*5〈毛穎傳〉意趣安在?舊唐書謂其「譏戲不近人情」,柳子厚、李肇則稱賞其文,孰當?
      在〈毛穎傳〉中韓愈將「毛穎」設定成「兔子」的後代,巧妙的讓毛穎為蒙恬所擒,並以「拔其豪」讓人聯想到「蒙恬製筆」之事,其後所描述一連串關於毛穎的用途如「強記而便敏」、「自結繩之代以及秦事,無不纂錄」等,可見「毛穎」指涉的應是毛筆。文章後段敘述毛穎在朝中的種種事跡,乃至文末「秦之滅諸侯,穎與有功。賞不酬勞,以老見踈,秦真少恩哉」對於「秦」的批判,實則為韓愈對當朝在位者的批判。

      本文在當時受到眾人的非議,然而韓愈巧妙設喻,將其虛構的毛穎真實化,將沒有生命的「筆」擬人化,寫其遭遇經歷,並藉此來諷喻現實;寫筆,也是寫文人情懷。讀來令人不勝唏噓,也佩服於韓愈運用文字的巧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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