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4月30日 星期四

柳宗元文|作業七|種樹郭橐駝傳、梓人傳、舜禹之事

*2〈種樹郭橐駝傳〉主旨安在?或謂此文學莊子,然否?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本文旨在藉「種樹」言「治國」之理。文章描述長安之人「視駝所種樹,或移徙,無不活;且碩茂,蚤實以蕃。他植者雖窺伺傚慕,莫能如也。」而其自述「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,以能順木之天,以致其性焉爾。」郭橐駝能有如現代人所稱之「綠手指」,只是因為他能「順木之天」罷了,是「不害其長而已,非有能碩茂之也;不抑耗其實而已,非有能蚤而蕃之也。」而其他人之所以不能使木活者,蓋「根拳而土易。其培之也,若不過焉則不及;苟有能反是者,則又愛之太殷,憂之太勤,旦視而暮撫,已去而復顧。」對樹木的照顧,過猶不及,如此煩亂其天性,自然無法使之生長不息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柳宗元讓郭橐駝講完木之天性,順而讓問者提出「以子之道,移之官理可乎?」的疑問,蓋從「種樹之理」轉而言「治人之理」。郭橐駝說出他對於鄉里官員的看法:「吾居鄉,見長人者,好煩其令,若甚憐焉,而卒以禍。」其中「好煩其令」和種樹時「愛之太殷,憂之太勤,旦視而暮撫,已去而復顧」相同,皆不能順其天性,讓人民自在自得地生活生存,是以「吾小人輟飧饔以勞吏者,且不得暇,又何以蕃吾生安吾性耶?故病且殆。」明白點出在上位者若長期煩擾人民,則必定民不聊生。至此,郭橐駝說「若是,則與吾業者,其亦有類乎?」在經過一連串的敘述、說明後,他認為「官理」與「種樹之理」似乎頗有相同之處;然,此篇之旨在藉種樹之理而引發人們對於「治人之理」的認識罷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本文的確有許多和《莊子》文本頗相似處,因而有人提出「本文學莊子」的說法。其中最明顯的是柳宗元對於郭橐駝身形體貌的描述。在《莊子》中不乏獨腳、駝背、聾盲之人,有趣的是這些人之造境往往近乎莊子所謂「至人」或「真人」的典範(如兀者王駘、申徒嘉、叔山無趾、支離疏等),而在本篇〈種樹郭橐駝傳〉中,郭橐駝也是一個能夠「無為、順木之性,使木得其天年」的人,亦即柳宗元刻意塑造的「典範」。則莊子和柳宗元文中塑造的典範都長相怪異,是其相似之處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其次,在文章形式、架構上,柳宗元此文也頗似莊子。如透過問者和郭橐駝一問一答而引出文章內涵,這樣的章法在《莊子》中幾乎比比皆是,又郭橐駝在回答時以「我之種樹而已,理非吾業也」的謙虛表現,頗似《莊子.齊物論》中的長梧子說「予嘗為女妄言之,女以妄聽之。」的態度,又繼而提出發人深省的見地。在此一行文上,柳宗元無疑也向莊子學習。此外,〈種樹郭橐駝傳〉末尾,問者說「不亦善乎!吾問養樹,得養人術。」更是與〈庖丁解牛〉一章,文惠君在文章末尾說「善哉!吾聞庖丁之言,得養生焉。」的行文如出一轍。基於上述種種理由,我相信柳宗元〈種樹〉一文,的確在各種面向上源自於《莊子》書的精髓。


*3〈梓人傳〉主旨安在?韓愈〈圩者王承福傳〉題其名,〈梓人傳〉為何不題其名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〈梓人傳〉旨在由「梓人之道」講「相道」。文中的梓人本身不擅長執行細部的工作細節(如鋸木頭、砍木材等),卻長於佈局、分配工作、掌控整體工作進度,柳宗元認為執政者亦應具備同的能力,並點明「彼將舍其手藝、專其心志,而能知體要者歟!」繼而提出「勞心者役人,勞力者役於人」的看法;梓人,自然就是所謂的「勞心者」,在規劃好建築之大體大要後,便開始使喚眾多工人執行細部工作,他只需掌握各個大小細節,而無需動手,故能「役人」,而其他勞力者則「役於人」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柳宗元也指出「相天下者」與「梓人」的種種相似之處,從而證成相天下者亦應「勞心」而非「勞力」。如執政之各層級官員,猶「眾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」;而「相天下者,舉而加焉,指而使焉,條其綱紀而盈縮焉,齊其法制而整頓焉;猶梓人之有規、矩、繩、墨以定制也」等。有趣的是,在文章末段,除了梓人與房子,還出現了「事主」(屋主)的角色。事實上屋主對應的是君王,梓人對應的是宰相,柳宗元認為,若屋主執意違背梓人之意,最後結果不如預期,並不能怪罪梓人。相同的,若君王不聽宰相的勸諫,則國家之隱憂需歸咎於君王之上。至此,則整篇以「梓人」喻「宰相之道」的思想已辨明矣!
            韓愈〈圬者王承福傳〉題其名,子厚〈梓人傳〉則否。然此二篇文章之主角境遇不同,二位作者欲傳達的思想也並無關聯,顯然二人各有計較。韓愈之文強調王承福之「獨善其身」,是韓愈那個時代當下與眾人相異的生命態度,韓愈欲以其事蹟為文以警醒眾人,則題其姓字以為明證,是在合理不過的。而柳子厚文之中心則是自「梓人」此種工作型態的核心意義出發,那是一千古不變的「道」,只要身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便須具備此種態度,則其姓名便不重要了;由是,也才能彰顯一個「宰相」的「道」是不受時空、人事限制而改變的。


*6〈舜禹之事〉主旨安在?試與韓愈〈對禹問〉相較,析論二人觀念有無不同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柳宗元認為堯舜、舜禹之間的禪讓,雖是公天下、仁的展現,但在人民之記得/忘記之間,卻是歷代政權更迭都相同的「事」。所以他認為曹丕所言「舜禹之事,吾知之矣」並沒有錯,因為雖然「道」不同(公天下、家天下之異),「事」卻相同(忘於民、係於民之同)。其論證認為舜之所以能將天下順利禪讓給禹,時是因為人民逐漸忘記舜的存在,就像人民逐漸忘記漢朝的盛極一時,所以禹能治天下,而曹家能得天下。

            比較〈舜禹之事〉和〈對禹問〉二篇文章,明顯可見韓、柳二人對於上古政治情勢的不同理解。柳宗元從精神態度和現實事務考量,而提出仁/強/公/私之「道」,和係漁民/忘於民的「現象(事)」互別苗頭;韓愈則認為無論公天下、家天下其實都是出於對現實的考量,然無論公、私,其目標都是希望天下能安定。看起來,韓愈的理解較吸引人(較符合中文人對於古聖先賢的期待),卻也可能脫離現實;而柳子厚對於繫、忘的辨析則點出廣大人民感受對於政局的影響,頗能服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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